*
『贝尔加湖位于俄罗斯东西伯利亚南部,是世界第一深的湖泊,平均水深730米,中部最深处可达1620米。』
『马里亚纳海沟是目前所知地球上最深的海沟,地处北太平洋西部海床,大部分水深在8000米以上,最深处为10924米,是地球的最深点。』
⋯⋯
二宫和也背到这里,踹了一脚自己面前的门板,感知到了门板背后的阻力,才把脚收回来,盯着洗手间的天花板继续背着那些世纪之最。
他在课室吃着吃着饭就被人抓到这里来,锁在了这个厕所的隔间里面。门没法从里面被打开,大声的求救也没有一点回应,估计是那些把他关起来的人耍了手段才会这样。
昭示着上课时间到的铃声穿透几道障碍来到二宫和也身边,不甚真实。
坐在马桶盖上的他在听见外面走廊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啧」了一声,用力地踹了一下那道被人反锁上的门板,怒气随着疼痛的诞生而累积到新的高度。
想来想去,自己会被关到这里来的原因,应该就只有在前天下午拒绝了一个女生的表白了。可是这也不能怪他啊,他对那个女生的认知就只有她看起来好像是和自己一个班这样而已,要是如果这样就要他答应和她的交往请求的话,看起来也太随便了吧。
一个人被困在厕所隔间里面的时间被那些胡思乱想拉得太长。
把他带到这里来的几个人二宫和也都不太认得,也不知道是他们本来就在心里对自己暗生怨恨,还是那个二宫和也知道名字的人在背后指使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
在眼下最明显的事情,就是他被讨厌了吧?
因为讨厌一个东西,所以将这个东西关在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真是最简单也是最幼稚的做法了。
二宫和也开始想起那个关于潘多拉魔盒的神话故事。
要是他是住在其中的魔物就好了,一旦被放出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用着自己的力量摧毁这个世界,让那些把他关在里面的人后悔至极。就算是这样,他的存在也会变成一个神话,被后世传诵着。
他又想起那个在电视机里面蹦蹦跳跳的街头霸王。
他的每一场战斗都会有着数量庞大的围观者在后面观看着,每一个拳头每一个踢脚对于自己的敌人有着强大的破坏力,他的每一个胜利都会被大大的红字宣告着,不用担心别的观战者不会知道。
出去之后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呢?
最简单最直接的就是和老师说这件事情吧?
然后呢?那些坏人被抓起来,被惩罚,被警告,被记过,被全校批评,丢尽所有的脸,然后将受到的那些委屈感到的那些怨恨千倍百倍复加在二宫和也身上。
那个女生会觉得颜面无存,会对二宫和也由爱生恨,在自己的女生圈子里面种下关于二宫和也的不实谣言,让还没有来得及交上知心朋友的二宫和也断绝掉所有交上朋友的机会。
这次只是不痛不痒的囚禁,谁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
自己幼儿园的时候要是答应和子妈妈,去参加那个空手道训练班就好了。
自己要是能够长得更高一点,更壮一点,更容易晒黑一点,看起来没有那么容易欺负就好了。
自己要是也认识几个不良,背后有神秘的黑暗势力撑腰就好了。
什么自己只要在成绩上面比他们好比他们高这样的想法完全就是自欺欺人。毕竟对于欺负自己的这些人当然要以暴制暴,以牙还牙。「我比你高」「但是我比你胖」根本不配一丁点儿侥幸感。
也就只能这样咯。
二宫和也又踹了一下门板,同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就只能等着别人来救自己了。
下课的时候应该就会有人来救自己了。
应该吧。
还没到下课时间。
没有戴手表的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下课时间。
下课铃声可能会在下一秒钟到来,也可能会在半个小时之后姗姗来迟。
这节他遗憾缺席的课是地理课呢。
二宫和也闭上眼睛好像还能想象到,他们那个地理老师,会拿着那个像他的大肚子一样圆润的地球仪,给他们指示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的位置。
外面的走廊开始传来脚步声。
室内鞋和地板碰撞发出的震动,在这个静谧的空间被放得极大,慢慢和二宫和也的心跳同步着。
脚步声来到男厕所的时候,二宫和也胸腔里面那个器官的跳动速度,已经远远地甩开了那个脚步声。
就在他隔壁的隔间被人有点粗暴地撞开,接着是同样不甚温和的关门。幅度极大的动作让二宫和也这边的隔间也产生了轻微的震动,就像是二宫和也踹过那扇门一样。
大概是压力终于被释放出来,一墙之外的来人发出了愉悦的叹声。
听声音像是自己不认识的人,也不知道是个好事还是坏事。
二宫和也斗了斗胆子,将一直默念着的珠穆朗玛峰说出声音来,「珠穆朗玛峰是喜马拉雅山脉的主峰,为世界最高峰⋯⋯」
那个人听见二宫和也的声音明显被吓了一跳,大声地「啊」了出来,受到惊吓之后发出的声音有点颤抖着,「隔壁有人么?」
不是人还能是什么啊。
「没人。我是男厕所的地缚灵。」
马桶冲水之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接着是同样不甚温柔的开门声。
都没有开口求助,二宫和也面前的那扇门就被人打开了。
午后的自然光终于不被阻拦,肆无忌惮地盈满了二宫和也所处的那个小小隔间。
习惯了阴暗的二宫和也被那本来柔和的光迷了眼,只能眯着眼睛抬头那个打开了自己世界的人。
来人手上拿着应该是被用来堵门的扫把,脸上有着一瞬而逝的放松,和长居不下的担忧。
果然是不认识的人。而且好像也不是和他同一个班的人。
那个人眉头紧紧地皱着,好像那被关了一个中午的人不是二宫和也而是他一样,脸上的着急都快要实体化出来,将二宫和也用力压在马桶盖上,不得动弹。
「怎么回事?」
「那个,在马桶上背书会背得更牢的理论,你没听过吗?」
二宫和也站起来,眼前因为久坐出现了一片黑,接着是强烈的晕眩。
他不自主地撑着门板闭上眼睛来过度那个晕眩感,难受中感受到了有人在扶着自己。
他的手掌很烫,力气也很大。
「没事的。」
二宫和也听见这句话。
「嗯。」
他下意识地回应。
⋯⋯
等一下,那个人,上完厕所还没洗手吧?
*
『1967年,挪威在南极点附近记录到零下94.5℃的气温,成为迄今最低的温度,为世界寒极。』
⋯⋯
不想解释什么,二宫和也也不知道该给一个上课闹肚子的人解释一些什么,得救之后他就低头说了一声「谢谢」就急冲冲地跑回了自己的课室,和老师说因为不舒服所以去了保健室。
老师看起来很是怀疑的样子,不过也没有过多提问,让他赶紧坐下就又开始重新讲课了。只是那些在各种宣言中被告知是课堂真正的主人的同学,用着各种迥异的眼神看着二宫和也。
二宫和也知道那个女生就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现在也在看着自己。
「和北极点不一样,南极点的周围是一片庞大的陆地。如同学们所知,南极洲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大洲⋯⋯」
大肚子的地理老师转过身去,手中握着的粉笔在刷得不干净的黑板上发出「笃笃」的声音。
坐得靠后的二宫和也在这个时候收割了大半个课室的目光。
其实他只要抬头看一眼就能够辨明哪些是真的关心他的人,哪些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想要看热闹的。
毕竟有些冷暖除了能够被温度计检测到,还能被人心判断出来。
但是他就是不想。
这就是薛定谔的那只猫。
二宫和也只要不斗胆去掀开那个盒子,还能够告诉自己他们没把自己逼到寒极去。
他低头假装咳了咳,控制住那个声音不会显得太吵闹,但是又能够被关注着他的人捕捉到。
秃头的地理老师板书完毕,习惯性地拍了拍指尖的那些白色粉笔灰,成功地把所有的学生的头掰正过来。
二宫和也的包上有一只多啦a梦,只要自己动作的幅度大一点,它就会跟着自己一起蹦哒。
来自未来的机器猫,能够从它肚子的四次元口袋掏出奇妙的法宝的机器猫,帮那个出了名的弱逼大雄,不对,野比大雄,报了无数仇出了无数风头的机器猫,不会掉毛不怕走丢本来就胖也不怕发胖的,机器猫。
他听见了背后传来了靠近自己的自行车的声音,自觉地往道的内侧走了点,但是还是被直直地撞上了。
剧烈的疼痛让他没法抓紧自己手中的包带。那只挂着多啦a梦的包就这样顺着惯性,往他的前方甩了出去。
骑在自行车的人和二宫和也穿着同款制服,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就继续前行了。
他说不准这个只是单纯的一次意外,还是那些把他困在厕所隔间的人的又一次恶行。
是怎样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二宫和也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追上那个人问他,你究竟想对我怎么样,你还想要对我怎么样。
他就捡起了自己的包,拍了拍上面的灰,捏了捏多啦a梦的大圆脸,开始回忆起今天上课的内容,继续往前走了。
第二辆自行车的声音从二宫和也的身后传来。
他加大了力气,抓紧了自己的包,身子往更里侧的位置走过去。
「目前世界公认的热极是伊拉克的巴士拉⋯⋯」
只是这辆自行车的速度变慢了,停在了二宫和也的身边。
「啊,地缚灵。」
「啊,上课闹肚子的。」
将他从隔间里面拯救出来的那个人骑着自行车,一只腿蹬在地上看着他。
「我叫相叶雅纪啦,相叶雅纪。」
二宫和也「哦」了一声,悄悄松了一口气,警戒心少了半分,继续往前走着。
那个叫相叶雅纪的人脚继续蹬着,跟着二宫和也,「呐,你呢?」
「不是告诉你了么,我是地缚灵。」
那个相叶雅纪只是碰巧上了个厕所开了扇门而已,二宫和也心里面的防御提醒着他不应该和这个人说太多。
「怎么可能,如果你是地缚灵的话,是不能够从学校里面出来的吧?」
那个人居然从这个角度来反击自己了。
但是他说的也在理,二宫和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聪明才智在这个时候彻底报废。
相叶雅纪见他不说话,自己就把肉眼可见的冰给用力敲破了,「你没事吧?下午还有没有被欺负了。」
「我能有什么事。」
二宫和也自顾自地往前走 ,自行车车轮链子的声音就一直跟在自己后面。
他想着,等到通往那个相叶雅纪家的分岔路口到了,那个人应该就会知难而退,放弃这个无意义的跟踪行为。
但是那个自行车的声音一直跟着自己。
再往前面走一点,就到了二宫和也家的工厂了。
说不定自己站在这里,他们家养的那只haru就已经闻到他的气味了。
但是相叶雅纪还是没有走开。
他猛地一回头,直直地对上了相叶雅纪的视线。
估计没有预料到二宫和也的回头,相叶雅纪有着一瞬间的慌乱,但是在下一秒又将那些不合格的表情收了回去,蹬着地面的脚站稳了,一脸大义地回看着二宫和也。
虽然对方也的确没有什么值得心虚的,但是二宫和也还是被相叶雅纪那一脸的理所当然瞪得有点发毛,自己将视线别了过去。
「你该走了吧?」
「为什么?」
「你家不在这个方向吧?」
「你怎么知道。」
「我家附近住着谁我还不知道么!」二宫和也一个激动,说话的声调就变尖。
只是这样的攻击明显没有对相叶雅纪造成一点实体伤害,「哦,原来你家要到了啊。」
二宫和也这下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反正你家不在这个方向吧?」
「嗯⋯⋯」相叶雅纪看起来像是在想了几秒钟,「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是什么?」
二宫和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忽然抛出这样的问题,「珠穆朗玛峰啊,怎么了。」
「那世界上最热的地方是在哪里?」
「那个,伊拉克那个地方只是⋯⋯」
「呐。」相叶雅纪打断了二宫和也的话,「你看你地理学得那么好,那你肯定知道地球是个球,我往哪个方向走总有一天都能回到我家去的吧?」
二宫和也所有想要对抗那个人的心思都被他的脑回路驳回。他泄气地耷拉下肩膀,那些伪装出来的气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嘛⋯⋯」
这明显的示弱让相叶雅纪乐得笑开了,「你叫什么名字嘛?」
「二宫和也。」
「几年级啊?」
「一年级。」
「我比你大一年。」
「哦。」
「家里什么时候吃饭啊?」
「干嘛?」
相叶雅纪将手伸到后面去,拍了拍自己的车后座,笑着的眼睛看起来没有一点眼白。
他的手掌一拍,顺便就把二宫和也那本来就不厚的警戒心完全拍碎了。
相叶雅纪把二宫和也载到了附近的河堤上,还给他买了一瓶上面有个蓝色公仔的橙汁。他的车速不快,那些没被相叶雅纪拦截下来的风吹得二宫和也很舒服。
草坪上坐着十几个小朋友,膝盖上放着素描本,看起来是在画画来着的。
二宫和也好像在那其中看见了住自家附近的一个大哥哥,想他教小朋友画画好像也挺符合逻辑的,也不想惊扰他,就抱着自己的橙汁任由相叶雅纪将自己带远了。
「所以呢?」
「所以什么?」
「为什么会被人欺负?」
谁说我被人欺负了。
二宫和也想要这样回应,但是又觉得自己上课的时候被一把扫把困在厕所隔间的狼狈模样都被看得一干二净了,而且对方只是个上课拉肚子顺便救了自己一把的前辈,告诉他也无妨,就把那句有着明显反抗意味的话吞下去了。
「嗯⋯⋯可能是因为我拒绝了别人的表白吧。」
「拒绝别人的表白就要报复你?」
「谁知道呢?」也不管相叶雅纪会不会看见,二宫和也自顾自地耸了耸肩,「人要是钻起牛角尖来,做出什么来都说得过去吧。」
「那也是⋯⋯不过,和你告白的那个是个男生?」
听见这样的话,二宫和也手里面的橙汁差点摔了出去,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相叶雅纪的车速又降低了,他居然开始觉得热了起来。
「不⋯⋯不是啊,是个女生。我也喜欢女生。」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后面那句话就不受自己的控制地冒了出来了。
相叶雅纪好像没有留意到二宫和也的异样,「但是能把你锁在男厕所的,只能是男生吧?」
「嗯,是男生。可能是喜欢那个女孩子的人吧,也或者是那个女孩子的哥哥之类的,才把我带到高年级的厕所里面去。」
「哦⋯⋯有道理。」相叶雅纪可能意识到这句话二宫和也不好接,又补了一句话,「有告诉老师吗?」
「告诉老师只会被欺负得更惨吧?」
「好像是哦。那和那个女孩子说一下?她喜欢你的话,应该不会看着你就这样被欺负的吧?」
相叶雅纪的自行车踩到一座桥上面,带着自己上坡有点难,他就顺势跳了下来,和相叶雅纪一起走着。
「也许吧。」
可能是自己有点担忧的表情透露了太多信息,相叶雅纪将二宫和也心里面的话说了出来,「但是觉得自己拒绝过那个女生,觉得不好意思?或者尴尬?」
「嗯⋯⋯」
「嘛⋯⋯可是这样下去可不行。」
「嗯⋯⋯」
二宫和也当然知道这样下去可不行,但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来低着头的他,忽然感到肩上传来一阵压力,是相叶雅纪一手推着车,一手搭上他的肩,「不要怕,不要担心。」
……
「我说你啊。当初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些?」
「什么东西?」
「像个变态一样尾随一个男子高中生,还安慰他什么的,明明只是见过一面的后辈而已。而且还给我买喝的什么的。要不是我亲眼看着那橙汁从自动贩卖机掉出来,我都担心你在里面下了药。」
「想听实话么?」
「其实你是想带我到个偏僻的地方勒索我?」
「我像这种人么?」
「你是。」
「你这样说我好难过哦⋯⋯」
「所以呢?」
「其实我是一个知心大哥哥,路见不平两肋插刀。」
「说实话。」
「就是我那天早上和我弟打了一架才出门的,我不想那么早回家看见那兔崽子。」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来骗骗我吗?」
「其实我是一个拉布拉布苏坡慢,路见不平就出手把它填平了。」
*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相叶雅纪那个人,拿着他的便当,站在二宫和也的课室门前,用力地挥着手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让二宫和也在缺席了半节课之后再一次成为了全班同学的焦点。
「你能不能小声一点啊。」
二宫和也竖着手指,比出噤声的手势,将像个大喇叭一样的相叶雅纪从课室门口推开。
相叶雅纪冲着二宫和也笑,乖乖地将声音收回来。
「你来做什么啊。」
二宫和也不自觉地瞥了一眼课室里面的情况,觉得自己没引起什么骚动之后才放松下来。
相叶雅纪将自己的便当捧起来,「找你来吃饭啊。」
「为什么?」
被问到的人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没有什么危险,才凑到二宫和也的耳边,压低声音,「我来证明你不是一个人啊。这样他们就不会来欺负你了吧?」
他的脸上带有对这种自以为的小聪明的自满,从眉尖到唇角,写满了这种自信。和他只有着一只手指距离的二宫和也轻而易举地就将那他的所有表情收到眼底去。
二宫和也不讨厌这种感觉,也不讨厌这个不请自来的亲近。
「我家是开中华料理店的哦。」相叶雅纪将自己的嘴巴塞得满满的,看起来是吃的很香,但是说话含含糊糊的不甚清楚,「就在那家超市的附近,知道吧?」
「嗯。」二宫和也启动了自己脑内的地图,虽然不是特别了解,但是也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只是听了这样的话,二宫和也就不自觉往相叶雅纪便当里面看。结果那里面全部都是家常的和食,「你是不是在骗人呐。」
「我家是开中华料理店也不代表我家不是日本人呐好不好,难道我家开一家印度咖喱店我就要变成印度人吗?」
相叶雅纪伸出两只手去罩住自己的便当盒,阻止二宫和也那带有偏见的视线继续污染自己的午餐。
大概是几个相叶雅纪的同学经过了,那个无谓的捍卫立刻就变成了热情的招呼,「你们也走上来吃饭么?」
「我就说你怎么一早就不见呢。」
「来找我弟弟吃饭嘛。」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二宫和也被相叶雅纪的一个搂肩,就盖上了「相叶雅纪的弟弟」的印戳。
「你弟弟不是还在读初中么?」
「这是邻居家的弟弟啦。」
为了强调这个二宫和也事前都不知情的人设,相叶雅纪搂着二宫和也肩膀的手,好像这样就能用自己的力气给他说的话加上着重号一样。
只是这样的话又不像是那些间谍电影里面的高潮剧情,根本就不会有人怀疑它的真实性。相叶雅纪的同学也似乎根本没把这件事情当成一回事,把招呼打完就找了个空位吃饭了。
「所以我现在还变成你邻居家的弟弟了是吧。」
终于被放开了的二宫和也已经开始怀疑那个大力怪已经把自己的肩膀捏出淤青来了。
「要是我和他们说你是我邻居家的妹妹的话,他们是不会信的。」
相叶雅纪重新拿起筷子,将二宫和也便当里面的胡萝卜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面。
二宫和也在放学的时候,再一次见到了自己这个「邻居家的哥哥」。
「邻居家的哥哥」戏份非常足,嚷着「阿姨让你今晚来我家吃饭」这样不知道是谁写的台词,把如果消声了就非常像是强抢未成年少男的行径做得理直气壮,就连柱在学校门口的值日老师都一脸「这位同学你就快点跟你哥走吧不然会有人来投诉我们制造噪音过大」的表情目送着被相叶雅纪强掳上自行车后座的二宫和也离开。
……
「今天下午也没有被欺负了吧?」
「恩?……恩,没有了。」
「那就好。」
「恩。」
「肯定是我今天中午来找你吃饭的功劳。」
「恩……也许吧。」
「那我明天也来找你吧?」
「明天不用上学。」
「哦,好像也是。」
「……」
「那我周一来找你吃饭吧。」
「随便你。」
「其实就算明天不用上学我也能来找你的啊,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在哪里。」
「找我干嘛。」
「玩。」
「玩什么?」
「不知道,你家有什么玩的?」
「你想要玩什么?」
「不知道,你家有什么玩的?」
「我都不知道你想要玩什么我怎么告诉你我家有什么玩的啊!」
「我真的不知道,你家有什么玩的?」
「你究竟想玩什么嘛!」
「我要知道你家有什么玩的才知道我想玩什么的啊!」
*
『恒星年是地球绕太阳一周实际所需的时间间隔,也就是从地球上观测,以太阳和某一个恒星在同一位置上为起点,当观测到太阳再回到这个位置时所需的时间。』
……
电视机里面的穿着背带裤的水管工大叔和穿着一身都是绿的剑士成为了他们的玩伴。
他们两个拿着手柄操纵着他们下钻上跳,收集了很多很多很多的星星和蘑菇,拿到了一片又一片的心之碎片和奇妙道具,突破了迷宫,打败了大魔王,最后成功抱得他们的碧奇公主和塞尔达公主归。
以前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勇士的二宫和也,坐在相叶雅纪的身边,感受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第一次觉得那些拯救世界的任务好像不应该由他来执行,自己只需要坐在高塔里面,等着那个被神选择了的相叶雅纪,披荆斩棘,来推开那扇囚禁着自己的大门就够了。
像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天一样。
他只需要等着他来推开那扇门就足够了。
日历被人翻到了尽头,在下一天就被新来的胖大个顶了自己坚守了一年的岗位。
二宫和也才觉得相叶雅纪摘下花粉症专用的口罩没多久,转眼间自己身边的那个人又因为数量开始增多的花粉打起了喷嚏。
知道二宫和也喜欢汉堡肉,美千代妈妈有时候也会多做一块放到相叶雅纪的便当里面,只是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二宫和也还是最喜欢自己和子妈妈做的汉堡肉了。
有一次二宫和也的前座借了他一个多星期漫画书还没有还,他和相叶雅纪说起新的一期都出来了自己却连上一期的剧情都没有看,就被那个仗着自己长得高的笨蛋当做是一种新型的欺凌,气势汹汹地跑到二宫和也的班上去要他的前座把那漫画书还给他,然后心安理得地借了就不还了。
有着这样的人一直护着自己,二宫和也还真没有被欺负过,倒是在学校走廊里面被人叫过几次「相叶弟弟」。
他养的haru只要听见相叶雅纪的自行车声音就变得特别有精神,每次都率先跑到相叶雅纪的身边,即使对方大部分情况下都只是将它的小主人放下就要走了。
那个有着蓝色公仔的橙汁换了个新包装,虽然说到底只是那个公仔换了套衣服伪装成另一个职业继续在包装上诱惑着小朋友和相叶雅纪。
千万光年之外的星星发出的光,经过长途跋涉来到地球,在夜晚成为千万人的向往。
长时间的相处在二宫和也的夜晚投映成一个虚幻的梦境,在其中只有相叶雅纪和自己这两个当之无愧的主角。
要是在现实里面,相叶雅纪这个谦逊的人是一定会推脱掉主角这个邀请的。但是那些只是二宫和也的梦,导演编剧观众都只有二宫和也一个人的梦,哪里容得相叶雅纪说出一句不来。
梦境刚刚开始拉开序幕的时候,二宫和也只觉得那是自己对那个闯进自己生活来的前辈的崇拜和仰慕使然。
但是这段亲密的共处关系,将那些无可厚非的小情绪,一点点地打磨成为了一种独有欲。
明明没有朋友的是自己,但是听见他笑着说起别人的事情的时候,会难过愤懑嫉妒到说不出任何的话来,然后在每晚睡前的想象里面,用着自己所能说出的责难来讨伐那个亏待了自己的人,却又在紧接而来的梦境里面因为那个自己幻想出来的相叶雅纪对自己的好,轻易地放弃了城池的守卫,败得一塌涂地。
二宫和也怎么会将这种难受告诉相叶雅纪。毕竟无论是在「好友」还是「邻居家的弟弟」这样的前提下,相叶雅纪都已经做得比99.99%的人要好了。
相叶雅纪他啊,是世界第一的笨蛋,还是世界第一的好人。
*
『厄尔尼诺现象主要指太平洋东部和中部的热带海洋的海水温度异常地持续变暖,使整个世界气候模式发生变化,造成一些地区干旱而另一些地区又降雨量过多。』
……
「就是那个,扎着马尾然后发圈是红色的那个。」
只要他说的那个女生一有转过头来看他的趋势,相叶雅纪就拼命拽二宫和也的衣角让他警觉地别再看她。
那个女生买完东西就和自己的同伴走了,期间一点都没有看一眼他们这个角落。二宫和也看了很久,也只是看到那个女生的侧脸。
「怎么样?」
相叶雅纪终于愿意放开二宫和也的衣角,「我打算在毕业典礼之后就和她告白。」
「哦,看起来还不错。」
他喜欢怎样的女孩子,想要在什么时候用哪种方式和那个女孩子表白,二宫和也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说我要不要先把我第二颗纽扣留下来给她呢?」相叶雅纪手撑在桌子上面,托着自己的脸,「然后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定情信物。」
「哦,你喜欢啊。」
「nino好冷淡哦。」
听到这样的话,二宫和也立刻就装出一个笑来,眼睛眯得细细的,「诶哟,你就整件衬衫送给她嘛,她喜欢哪一颗就让她随便挑嘛。」
被校园恋爱困扰着的前辈,一点都不客气,手直接就伸了出来,糊上了二宫和也的脸,「我很认真的!」
「我也没有在开玩笑啊。」二宫和也收起自己的笑脸,「喜欢一个人,不是就是想要将自己拥有的所有东西都给他么?不是送他自己以为他会喜欢的东西,而是将选择这个权利送给他,即使他最后选的不是自己所期盼的那个东西也没所谓啊。反正,他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大概是自己忽如其来的正经脸吓到了相叶雅纪,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瞪着自己圆圆大大的黑眼睛看着自己,把二宫和也看得毛毛的,立刻就把头别过去。
「看什么看……」
「没有啊,觉得nino长大了啊。」相叶雅纪的脚在桌子底下一晃一晃的,偶尔会碰到二宫和也的小腿,引起一阵颤栗,「有种吾家弟弟初长成的样子,那我就放心毕业了。」
「滚去读你的大学吧。」二宫和也将桌面上的便当盒收拾好,直接就站了起来想要回到自己的课室去。
「诶,等一下嘛……」相叶雅纪从后面追上来,直接搂住二宫和也的肩,「nino对我真的越来越冷淡了,是不是叛逆期要到了。」
有一个鼓动的声音出现在二宫和也的耳边,越发作响,完全扰乱了他的思绪。他从相叶雅纪的手下逃脱出来,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是你的拉布拉布火焰烧得太猛,才觉得别的东西冷吧。」
那个笨蛋听不懂二宫和也话里面的隐义,自己笑了起来,「好像是哦。」
二宫和也推开了那个想要再一次凑上来的人,「你那些拉布拉布火焰会灼伤我的,走开。」
「难不成nino是吃醋了?」相叶雅纪的音调和表情都变得夸张,像是舞台上用力过猛的演员一样,「是在担心哥哥谈恋爱了,我就不和你玩了?」
「怎么可能。」二宫和也速度加快,想要快点走回自己的课室去,甩开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笨蛋。
「我不会的啊。恋爱是恋爱,但是nino还是nino,我才不会对你变得冷淡的,就算nino要推开我多少次nino也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你在说什么大话!」走到楼梯上面的二宫和也站住,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相叶雅纪。
那些藏匿在二宫和也心里面的所有委屈和不忿同时涌了上来,化成一阵酸意充盈着他的鼻腔。
他的眼眶应该变红了,说不定他的耳朵他的脸他的脖子也是。但是二宫和也一点都看不见,他的眼睛里面就只有相叶雅纪。
只比自己年长半年的前辈现在站在楼梯的下面,手还拿着便当盒,嘴巴顾不得闭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也不敢上前来,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什么不会变得冷淡,什么还是最好的朋友,你要跑去谈恋爱就好好地谈,全心全意地谈。人就只有一个心,里面如果装了人就别塞别的人进去,这样无论谁都不会好受的。」
相叶雅纪的毕业典礼那一天,二宫和也在自己的房间打游戏打得天昏地暗,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在屏幕之上,就连自家大门开合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他的脑海里面只要出现一帧关于相叶雅纪和那个女孩子的图像,就会被他脑内的战士一剑消灭掉,一点情谊都不留。
但是意念怪物太强大,自己脑内的战士无论是等级还是装备都跟不上,战况不容乐观。
全程都在观察那场战争的二宫和也索性暂停了游戏,整个人躺在地板上闭上眼睛,将力量灌输给那只意念怪物,帮助他打败所谓理智的战士。
直到意念怪物的原型相叶雅纪打开了二宫和也的房门,把二宫和也吓了一大跳。
相叶雅纪的手里面还拿着他的毕业状,见到了二宫和也眼睛就迅速变得湿润,眼泪没受到阻拦直接地掉了出来。根本就不用相叶雅纪本人解释些什么,二宫和也就已经猜到把他心尖上的那个人惹哭的是谁。
他一直都知道相叶雅纪身上没有多少肉,但是让二宫和也真真切切地感到他的瘦削是在他抱上他的那一刻。原来那个拯救过他的世界的勇者一点都不强壮,自己力气要是再添上两分好像就能把他折断。明明全世界都应该把他捧在掌心悉心地呵护着,怎么还会有人那么狠心要去伤害他。
相叶雅纪蒸发了自己心头的一片繁茂之地,到二宫和也的心头下了一场掀翻了他的世界的暴雨。
*
「会没事的。」
「恩。」
*
你听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最深的海沟和最深的山脉,我和你一起见过那些出现在我的世界里面最恶和最善的事。
有人冷酷如终年不化的冰壳,只有你始终对我热情得犹如世界最忠诚的赤子。
我记得春分那一日我带着的纸巾都被你用光了,你的鼻头红红的就像你生日蛋糕上面的那只麋鹿。
你跑过来指给我看书上的ElNiño上面有我的名字,知不知道我想的是如果反过来念的话听上去特别像是にのあい,很可爱吧。
神用七天创造了这个世界,他创造了风,创造了花,还创造了你。
=end=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也许……会有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