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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走廊之后，女人收起了伞。合上的伞伞尖抵在地上，伞面上的水顺流而下，在地面浅浅地汇成了一滩。
这雨下了那么久，老天爷的雨水储备看起来是消耗了不少，雨势总算是开始变小了。

「是和别人约了这个时候才过来的吗，这个……小姐？」

樱井翔在称呼她的时候出现的停顿才让她想起自报家门这件事情来。
她撩开了自己脸边的头发，「我叫汤川。」

大野智偷偷在樱井翔背后低声说了句「神探伽利略」，结果又是被年下恋人打了一巴掌。尽管一巴掌软绵绵的，打在谁的身上都不会疼。

汤川好像没有听见大野智说的话，而是把头低下来看着自己的伞尖。
沿着伞尖淌下来的水随着她的动作，在走廊的地板上画出了无意义的线条。
「也不算是约了他吧，可是我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其实樱井翔听见她用的是精确的「他」而不是「她」，第一反应是觉得这是一男一女趁夜过来干点兴奋刺激的事情。
长假中的学校再加上忽如其来的暴雨，理应是一个偷做密事的好地方。
但是她又说不是有约，而是知道那个人会过来所以才在这里等着，那就不可能是过来干樱井翔想的那些玩意儿了。

「你等的那个人会在这个时候来？」

这个时候学校不是不会有人来，相反地，这个学校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有人来，而且一来还会来四个，四个全都是男的。

「嗯，就是这个时候，他一定会来的。」
汤川看向了廊外的大雨，这动作让樱井翔以为她等的那个人终于来了，结果一转头看还是发现雨中什么人影都没有。


大野智和樱井翔两个人理应继续沿着一楼走廊巡逻的，可是汤川为了等人坚持留在这里，他们两个人也不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便只能陪着她继续等了。


大野智不太擅长和生人交际，有外人在的场合他的话就不如平时多。这个时候他拿着樱井翔当遮掩，眼神不时扫到汤川的身上。

要是樱井翔和其他人一样读不懂他的想法的话，他肯定会以为大野智那是看别人长得好看，于是不断偷看来着。
但是正应他们两个人心意互通，这些莫名的误会不会出现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樱井翔看得出来，大野智观察汤川的眼神不带有一分不轨的意图，也没有一丝不尊重女性的想法。

他的袖子被背后的人扯了一扯。
樱井翔了然，没有特地回过头，只是手腕一翻将大野智的手抓到手里。

-我觉得这个女人不太对劲。
-哪里？

他们两个人在心里说的话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见，当然没有引起汤川的注意。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加入的秘密频道。

大野智不知道要怎么给樱井翔解释汤川给自己的感觉。
如果拿他面前的樱井翔举例来说的话，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身上自有一种吸引人接近的温度。
可是汤川不一样。她就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大野智却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温度。她就像是外面连绵的雨，素净清冷。

-就感觉上，没有人该有的感觉。
-你是说她是妖？
-应该是妖。但是她身上没有那种恶意，和来这里的其他妖怪不一样。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可不是一个一般的地方。这里是山冈之地，是会给来到这里的妖怪赠与力量的地方。
人有好人有坏人，妖怪也有好妖和坏妖。
好妖像渡部泽部一样，身上拥有奇异力量却不曾有过伤人想法。
坏妖便不分妖人阵营，仗着自己身上所拥有的强大力量妄想清除非我异物。
山冈之地不是多纯净的力量。本性原来再好的妖怪来到这里，吸收了山冈之力，都难免落得一个被力量冲昏头脑迷失自我的下场。
但是大野智却没有从汤川身上感受到这种混乱的感觉。

-可是只要是妖就会吸收这里的山冈之力的吧？怎么可能不会有恶意？
-对啊，所以就很奇怪。

刚刚大野智在见到她时候的第一眼没把她认成妖，那不是因为汤川小姐姐的某个地方太突出，而是因为雨水干扰了他的感觉。
现在他们走到廊下来，没有了雨水的阻扰，他对她的感觉都清晰了不少。

认出了她不是普通人，按道理来说大野智和樱井翔是应该立即原地消灭她的。
只是这样的道理在之前一直通用的原因，是来到山冈之地的妖怪往往会因山冈之力而迷失自我。即使结界师不对付它们将它们放出去，这种混乱也不会因为离开山冈之地所以消失。因此结界师必须要在它们还在山冈之地上的时候解决掉它们，以防失去了心智的它们到外面去伤人。

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汤川却和那些妖怪不一样。
大野智和樱井翔不清楚在他们发现她之前，她在这里停留了多久。但是就他们有接触的这段时间来看，大野智都没有从汤川身上感觉到一丁点的恶意，这就足以让她得到不被老规矩制裁的资格。

既然他们两个人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恶意，樱井翔也算是大了胆，直接就跟汤川开口。
「我能问汤川小姐一件事情吗？你……是妖怪吗？」

「我以为你们知道我的身份的。」被这样一问，汤川看起来挺是惊讶的。只是一瞬，她就将脸上惊讶的神色收敛起来。她看起来没有想要掩饰自己身份的念头，直接就回应了樱井翔的话，「我是一种叫做『雨女』的妖怪。」

听见这个，樱井翔回头看了大野智一眼，就看见一直在他后面没怎么吭声的大野智走上前来，对着汤川说，「我是这里的结界师，是守卫山冈之地的人。你应该知道，妖怪是不允许在山冈之地上停留的。」

风大了起来。
屋外的雨被风吹进走廊中，让站在走廊边上的樱井翔感觉到被沾湿的凉意。

汤川停下了用雨水在地面画线的动作，而是借雨伞撑住地面，挺直了腰。
「来到山冈之地的妖怪容易失控的原因你们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那是因为山冈之力？」

「纯粹的力量是没有感情的，是坏或是善全看得到力量的人愿意怎样去使用它。可是这里的山冈之力不一样。」汤川握住长伞的伞柄，用伞尖在地面敲出沉重的三声。「你们以为山冈之地的力量是怎样来？」

山冈之地的传说是每个结界师在入门之后都会听到的故事。
从前治理这个地方的山冈家族拥有异常强大的灵力。这般强大的灵力吸引了众多崇尚强大力量的妖魔。被妖魔长期困扰着的山冈家请来了松本流结界的开山鼻祖松本助为他们效力，铲除那些被吸引过来的妖怪。后来因为过度劳累松本助病倒了，等到三天之后他病好了回到城里一看，才发现这三天内无人设防的城被妖怪轻易攻破，山冈家族灭亡。而祭祀着山冈家族灵魂的祠堂，现在就位于山冈中学正下方的地下深处，为来到这里的妖怪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当时这都是自己错失的松本助，在山冈家族灭亡之后仍旧承担起守护这片土地的责任，并将这样的责任连同自己开创的结界术传给后人。

「难道不是因为山冈家族灵魂的力量？」

「是这样没错。可是山冈家族力量再怎么强大，都没法坚持那么多年历久不衰吧。你们家的当家可能不敢告诉你们，但是实情到底是什么你们也有知情的权利啊。」汤川将手掌伸出廊外，雨滴就快速将她的手掌打湿了。「这个世界是一个平衡的世界。暴雨需积云猛火靠柴薪，即使是力量这个东西，只有支出却没有进账是不能维持下去的。」

听到汤川说出这样的话来，隐约猜到实情的樱井翔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阵寒意。
力量不是什么树苗不是什么细胞，不可以不断生长不可以自我复制。获得力量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像大野智他们那样，通过持久不断的修炼，将精神力量磨练为自己能够使用的灵力，这种是创造；另一种是像这里的妖怪一样，只需要进来就能被山冈之地赋予土地本身的力量，这种是传递。

然而山冈之力的来源现在就只剩下被祠堂供奉着的灵魂了。单纯的灵体就像是小介一样，虽然也算是能够吸收别人给他的力量，但是他根本就没有一个有效的肉体去承载那份力量，更加不可能仅凭那种状态就去创造能量的。

这千年来山冈之地都还能够运作的原因，是因为这千年来都有力量不断输入到这片土地之中。

千年的光阴，足以让一个普通人类经历几十次的轮回之苦。
谁会在这千年的时间里面，不惜牺牲自己的力量都要供养这片土地，维持这份土地的生机。
樱井翔可是知道，能够活上千年的人可不多。
但是也不是没有，他们身边就有一个。

——松本润。

樱井翔在他的心中寻思出这个答案的那个瞬间，大野智放开了拉住他的手。
他转过头看向大野智，手重新伸过去想要再次握住他的手，这一次却被他甩开了。

「不是松润……」 大野智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面有隐藏不住的颤抖。

樱井翔看见大野智这个样子，心疼得不行。
他理解自小被丢在孤儿院的大野智在被松本润接回来之后，是会对他产生多大的依赖感。
大野智对松本润的依赖，是无论樱井翔能够创造出多大的奇迹都追不上的。
所以当他推理出松本润就是饲养山冈之地这种野兽的元凶的时候，大野智对自己产生抗拒心理也不是不可能的。

「大野さん……」

「不是松润……」大野智颤抖着将这话重复了一次。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了一样。「不是他，是我……」

汤川看见他们两个这样，也是垂下了自己的眼睛。「他说得对，就算是你们当家，都没有办法给这片土地提供这么大的力量。事实上，没有一个人可以。」

没有一个人可以。
而且没有一个人会愿意。
但是，要是很多个人同时被逼为这片土地贡献自己的力量，那就不一样了。

山冈之地持续不断的能量来源就是那些在这片土地上死去的妖怪。
这片土地像是捕蝇草，被吸引过来的妖怪以为它们能够分食这里的力量，谁知道它们才是这片土地的猎物。
结界师以为他们的使命是守卫这片土地不被消灭，其实他们只是帮助山冈之地收割食粮的帮凶罢了。

汤川叹了一口气，「组成山冈之力的除了妖怪们的力量之外，还有那些亡灵的怨气。所以这里的力量戾气才那么重，容易让妖怪迷失自我。」

不顾大野智的挣扎，樱井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住了他。
被自己从小到大都依靠着的人利用的感觉固然不好受，可是他们的确是除掉了很多无法控制自己只会伤人的妖怪，他们也是做了不少的好事。
他才不愿意看见大野智这样埋怨自己的样子。

这个时候樱井翔的力气大得可怕，大野智无论怎么样都没有办法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在这个世界上，樱井翔是唯一不能对他撒谎，也不会对他撒谎的人。
是他放弃了所有，都还能够依赖着的人。

他放弃了挣扎，卸掉了全身的力量，任由樱井翔用有力的臂弯支撑着自己。

樱井翔将大野智搂得更紧，转过头就看向了汤川，「既然山冈之力夹杂着强烈的怨气的话， 那你怎么不会受到影响。」

「因为这种怨气，是可以得到净化的。越是被亡灵怨气污染的的力量，就越是容易被生命的力量净化。」汤川忽然抬起头来，绽开了笑容，「我等的那个人来了。」

樱井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二宫和也和相叶雅纪终于谈完了他们漫长的恋爱，回归到工作来。

相叶雅纪一眼就看见了他们两个人面前的汤川，小小声地凑到了二宫和也耳边说了句话。

他说的话声音太小，还被雨声遮盖了大半。

但是樱井翔拥有和大野智一样的优秀的听力，这个时候也还是能够听清他和二宫和也说的话。

他说，「哇，那个姐姐的胸好大啊。」

二宫和也看都没看相叶雅纪一眼，就结出了手印，造出了一个长条形结界来敲到土地神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