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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宫和也就算明知道乘务组有完整的乘客名单，相叶雅纪这个做乘务长的肯定能够一早就看到他的名字。但是他在跟着普通乘客走廊桥上飞机的时候，迎机的相叶雅纪见到自己脸上丝毫没有一点惊讶表情，还是会难免感觉到沉重的挫败感。

 

在乘客和其他乘务组成员面前，敬业的乘务长更加不会对他做出什么亲密举动。

相叶雅纪只是看过他的登机牌，用一贯亲切的笑容笑着和他说，「先生你的位置是在最后一排。」

 

现在不是航空业的旺季，乘客都上全了机舱也是没有坐满。

二宫和也是临时加机组上来的，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会经过他身边来的人全是要到他后面厨房去的空乘。

那些人里面还没有他们的乘务长相叶雅纪。

 

他们这趟国内短线航班用的窄体单通道飞机，只有一条通道，谁在通道上面走动，坐在最后排的二宫和也都看得一清二楚。

毕竟他平时都是在驾驶舱里面，接收的是乘务长对于机组成员的服务。现在能够坐到客舱里面，近距离接触工作中的相叶雅纪，他当然得要看清楚一点。

 

相叶雅纪就来过他们这边三次，二宫和也都记着。

起飞之前一次，巡航之后两次，每次都是来找他前面几排靠过道的一个乘客，别说过来这边厨房了，连二宫和也身边都没有过来一遍。

 

一开始二宫和也是觉得那个位置上的乘客有需要找空乘帮忙，相叶雅纪才会过去的。

但是他又想想，他们今天这飞机虽然不大，但是乘务组的人数不算少，就算二宫和也看出那其中不少都还只是实习乘务，那也用不着乘务长本人每次都亲力亲为吧。

而且二宫和也每次都只看见相叶雅纪只是蹲到那个乘客面前，笑着和他说些什么，说完人就走了，他这么大一个副机长坐在这里也不过来像平时一样问他今天想吃什么，说心里面没有落差都是假的。

一次两次还好，相叶雅纪都来三次了，二宫和也也是想要知道他这个本来该在前舱工作的乘务长特地过来找的是谁。

 

这趟飞机的乘务长不理他，还是一个之前和他一起飞过的区域乘务长经过的时候认出了二宫和也来，才停下来和他搭话。

「二宫副机长这是刚在冲绳玩完回来？没看见你穿制服还真有点不习惯啊。」

 

「哪有时间去玩啊，我就飞你们前一发航班过来的。」说起这个二宫和也也只能苦笑，「降落遇上风切变延误了，一不小心就maximum了，只能加机组坐回去东京了。」

 

区乘其实没少见过因为快要或者已经超了最高飞行时间所以不得不坐飞机回来的飞行员，听见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奇怪了。

「那这样为什么不趁机在冲绳多呆几天放松一下啊，这几天天气挺好挺适合旅游的。」

 

「公司最近不是安排我飞夏威夷就是飞冲绳，什么时候能安排我飞点别的航线我再去玩好了。对了，这是刚刚在机场买的一点慰问品，你们拿去分了吧。」

二宫和也从包里面拿出一盒子小蛋糕来，借着区乘说着谢谢接过去的时候，又看见相叶雅纪过来找那个过道边的乘客，蹲下来就又是笑着和那人说话，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心里的不爽又多了几分。

「对了，前面那个是公司VIP吗，我见相叶乘务长来这边来了好几次了，是大人物吧？」

 

区乘往那边看过去，看了一会儿才认出了那个位置上的乘客是谁。

「哦那个先生啊，是签了责任书的特殊乘客，乘务长过来应该是问候他的情况的吧。」

 

区乘说完这话，和特殊乘客问候完的相叶雅纪刚好站了起来，碰巧和看向他二宫和也对视上了。

乘务长在客舱值班的时候不会穿制服中的外套。

相叶雅纪作为空乘人员，自有随时保持仪容的意识，从蹲着的姿态站直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就拉了拉身上的马甲。

相叶雅纪本来就腰细腿长，先天比例好后天管理足。

他现在穿着公司量身定制的制服，美好的身材更加展现得无遗。

 

相叶雅纪是说对制服诱惑什么的没有兴趣，看见穿飞行员制服的人就只想问「coffee or tea」。

但是这不表示二宫和也看见穿乘务长制服的相叶雅纪没有兴趣啊。

 

相叶雅纪把他的马甲这么一拉，差点就把二宫和也都拉得产生生理反应。

 

然而随便释放完魅力的乘务长在这边完成完任务，转个身就回到前舱去了。

 

这个世界好不公平。

 

看来除非他按呼唤铃，点名让乘务长过来的话，相叶雅纪是不会过来的了。

二宫和也也不去纠结前面那个特殊乘客怎么样了，相叶雅纪今天的制服怎么样了，跟区乘要了个WiFi账号就开始专心打游戏了。

 

他坐在靠近厨房的地方，实习的空乘刚将餐车推出来，第一个就是问他鸡肉餐和牛肉餐需要什么。

经济舱的餐食二宫和也本来就没有吃多习惯，她来派餐他刚好打到boss战，整个人紧张到不行，说着不用餐食了谢谢，自己又低下头继续玩游戏了。

 

他感觉到餐车推出去走了一个回合又被推回来厨房了，但是没有留意到跟着餐车回来的还有谁。

所以忽然一个面包横空出现他和平板电脑之间的时候，过于集中精神的二宫和也差点把平板电脑甩了出去。

他抬起头来，才看见给他塞面包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乘务长，忍得很辛苦很控制住自己不去笑得那么过分。

 

相叶雅纪帮二宫和也打开了小面包的包装重新递回去，看见他这就很乐意吃下去了，才捏了一把他的脸。

「怎么超飞了不随原机回去啊。」

 

相叶雅纪会这样问他也是理所当然。

本来二宫和也超飞了，就该是随着原机回去的。只是他记得出门之前看见家里小黑板知道相叶雅纪也飞冲绳，确定超飞了就联系公司地勤帮他修改航班，好跟相叶雅纪一起飞回去的。

 

刚刚烤过的小面包确实是特别好吃，二宫和也原来都不饿的，相叶雅纪这么送到嘴边来了他三两口就能吃完一个。

「来看你啊。」

 

「回家也能看到我啊。」

 

「你回家会给我喂小面包么？」

 

「如果有这个需要的话……」相叶雅纪扶着座位的靠背，弯下腰俯到二宫和也的耳边用气音和他说，「我喂副机长吃什么都可以。」

 

他用这样的姿势说这样的话，让二宫和也不往某些乱七八糟的去地方想都不行。

这还在飞机上，他们前面是整个客舱的乘客，后面是乘务组都在的厨房，就算二宫和也真的忍不住了要把他拉进洗手间里面干一发，专业的乘务长也不会在工作时间冒这个献。

 

调皮完的相叶雅纪看见二宫和也羞红了脸似乎很是满意，趁着没有人在留意他们这个后排，便抓住了他的手，撒娇般地挠他的掌心，「不能继续像以前那样吗？」

 

二宫和也当然知道，相叶雅纪这说的像以前那样是时间地点合适了，两个人达成了默契就能一起抱着滚到床上去。

当然像上次那样发生在餐桌上，不在床上也可以。

 

自从上次他和相叶雅纪说了「下不为例」之后，相叶雅纪这些天一直都明地暗里要和自己求欢，二宫和也都拒绝了。

这样的事情大概也是让他耿耿于怀了吧。

 

就算从同事变成了室友，他们的关系也好像永远无法摆脱掉肉体这一层链接。

 

二宫和也是说了想要断绝掉床伴的关系才搬进去的，结果没想到这个宣言根本没有维持多久，他就心软了。

相叶雅纪是他接触过的那么人里面，第一个让他产生了要把关系给弄个明明确确的人。他和相叶雅纪要么只能是朋友，要么只能是恋人，没有第三种可能。

 

就是当时想着是能帮他捋清关系的决定，现在看起来就跟把自己送上门没有什么两样，一下就把关系越搞就越混乱了。

 

不是二宫和也不想和相叶雅纪把事情都说明白，而是他觉得，只要一将这东西郑重其事地拿来和相叶雅纪讨论的话，怎么样都会暴露出他喜欢相叶雅纪这个事实。

两个人一开始都是冲着一起玩玩的念头才凑合上的，要是坦诚了自己动了真心的话，好像就跟承认自己破坏了游戏规则没有什么两样。

 

这是不守信的行为。

 

而且相叶雅纪恐怕到现在都还在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变质的状态里面，要是这忽然就和他说自己喜欢上他了，想要和他确定正式关系，二宫和也有很大几率会被拒绝不说，之后相叶雅纪也和他之间也有可能会产生隔阂。

二宫和也是有点怨恨相叶雅纪，怨恨他为什么可以轻易让自己心动他却不动心，还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去约会新欢，他说两句没有生气就真的觉得他没在生气，怨恨他能这样没心没肺的。

 

但是他真的不想相叶雅纪会疏远他，和他成为完全的陌路人。

 

也许遥远的距离才会是最安全、最稳定的距离。

 

二宫和也缩回了手，握住拳头不让相叶雅纪再有可乘之机。

 

相叶雅纪知道二宫和也这是拒绝了，没有继续说些什么。

「还想要面包吗，我再去给你拿过来？」

 

吃过刚刚那个面包之后二宫和也确实是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是饿了。

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相叶雅纪的好意。

 

坐在前面的特殊乘客大概是吃饱了，想要活动一下，转头过来的时候看见一直在照顾他的相叶雅纪在最后一排这里，冲着他礼貌地笑了。

相叶雅纪也笑着回应，见他已经回过头去，才在二宫和也的身边蹲了下来。

「那位先生啊，心脏不是很好，在上机之前已经联系了我们，主动签了免责书。」

 

「恩。」

那个乘客签了免责书，就是说要是他不幸在飞机上发病了，这件事情从昇曜再到整个机组都有任何责任。

二宫和也飞机驾驶多了，遇到在飞机上突发心脏病发作的案例是不少，但是其中大部分都是跟航空公司瞒报身体状况的人，大多是觉得飞机和其他交通工具没有什么两样，想侥幸过来吧。

要是他们公司每年能多遇见几个这么自觉的乘客的话，也是少了不少麻烦。

 

相叶雅纪靠着座椅看向前面的那个位置，笑容温柔，「他说这是要去参加女儿的婚礼。他离婚得早，女儿很小的时候就被前妻带走了。后来虽然有联系，但是感情一直算不上太好。现在她要结婚了，还邀请他来将她送进教堂里面去，他说这样怎么能不去，还说要把我也邀请过去呢。」

 

「恩。」

 

「真好呐，结婚这件事情，能找到愿意和自己承诺度过一生一世的人真好，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运气的。」相叶雅纪说起这话的时候，抬头看向了二宫和也，眼睛里面有柔和的明媚，「副机长觉得呢？」

 

忽然被问对婚姻的感想，而且问自己的人还是这样的姿势，二宫和也难以自控地产生了一种错觉。

相叶雅纪在跟他求婚的错觉。

 

二宫和也之前就从来没有考虑过结婚这件事情。

不是说他想否认相叶雅纪那个结婚很好这个想法，但是结婚还是要有对象才能完成的一件事情，没有对象的话自己再有想法都没有办法。

 

现在认真去想的话，和一个人结婚大概还是和他们驾驶飞机差不多的吧。

无论他们在外面飞过多少段、途径过多少机场，那也只能叫做过站。

只有回到全世界唯一的那个基地，他们才算是完成任务。

 

基地是他在跨越无数的天空之后，最后回去的地方。

那个对的人，就是他的基地。

是归宿。

 

 

相叶雅纪去厨房看过那几个实习空乘之后，还给二宫和也拿了两个面包才回到前舱去。

 

他肚子里面本来就已经有了一个面包了，而且这两个面包不是相叶雅纪亲手喂的，没有之前的那个好吃，二宫和也吃了一个就没继续吃了，瘫在座位上就继续打游戏。

 

本来飞机不是他来开，二宫和也不用顾虑那么多，只要好好地等着飞机降落就行了。

可是听了相叶雅纪说过前面那位特殊乘客的情况，感觉他对那位乘客是真的挺上心，安全带指示灯亮起的时候二宫和也也忍不住把头探了出去，帮在前舱的乘务长看了那位先生两眼。

 

飞机飞得好好的，人坐在位置上平白无故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二宫和也刚放下心，就感觉到飞机忽然颠簸，一阵压力将他压到座位上，下一秒又是失重感，不是系着安全带他都担心自己没法在位置上坐得端正。

 

这是明显是飞机遇上湍流了。

虽然看不到气象雷达上显示的是什么情况，但是他当然知道这样的晴空湍流是驾驶舱里面所有仪器都监测不到的气流乱况。

而且他们这是窄机体的小客机，本来就比大型客机容易出现颠簸。

这样的情况，就算是技术再好的飞行员都难以飞得平稳。

 

他是专业的飞行员，没等机长广播通知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当然不像是机舱里面其他乘客那样惊恐。

 

可是状况还是出现了。

 

像刚刚那样舱内压力的忽然变化，再加上乘客不清楚具体情况，一紧张心血管就容易出现问题。

在座位上的二宫和也看见那特殊乘客开始动作，心里就感觉不妙，飞机平稳一点就不顾指示灯，解除了安全带就冲了过去。

 

这还是飞机起飞以来二宫和也第一次和这位乘客对面相见。

坐在座位上的人似乎很痛苦地捂住了胸口，脸色苍白，额头冒着汗，明显就是心绞痛和低血压。

这恐怕是突发性心肌梗塞了。

 

区乘原来是看见有乘客解除了安全带起立才跟出来的，现在看见了那个特殊乘客出了情况，第一时间也是想协助二宫和也帮那个乘客平躺下来，还是被他命令道「你去通知机长和询问客舱里面有没有医护人员」，才赶紧走开。

 

飞机遇上了湍流，相叶雅纪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后舱这边，遇上了赶着去驾驶舱的区乘就确认已经发生了事情。

果然他去到的时候，二宫和也已经就在帮那位特殊乘客在做心肺复苏了。

 

相叶雅纪自己也是紧张得手心冒汗，还是得要维持好客舱里面的秩序，在区乘进行广播之前问乘客中有没有医生或者护士。

然而各位似乎没有一个医生或者护士，而且他们刚刚都是经历完一次飞机颠簸的人，没少比相叶雅纪还要恐慌的人，比起能够给予相叶雅纪帮助，他们更加需要相叶雅纪的安慰。

 

飞机还在降落阶段，就算管制安排了优先降落权，也至少需要十分钟才能降落到地面上，而期间不知道会不会再遇上湍流出现颠簸，那他们这些没有在位置上系好安全带的人就危险了。

到底还是关乎机组人员的安全，相叶雅纪没叫后面厨房的几个实习空乘出来帮忙平复其他乘客的情绪，只是简单说明了情况就围到了二宫和也身边来了。

 

做CPR必须两手臂打直，两个掌根交叠用力往下压，每分钟不少于100次。

客舱里面空调开得很足，相叶雅纪却看见二宫和也满头大汗，脸色也发了白，担心这样下去他也会体力不支，拽了拽他的衣袖就让他和自己交换了。

 

相叶雅纪一上手就感觉到这位乘客心跳已经停了，霎时间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他们这机舱里面没有专业的医护人员，也没有专业的急救设备，作为乘务员相叶雅纪无权给乘客下达死亡结论，当下除了继续给这个乘客做心肺复苏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这样之外，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

 

 

先生的女儿作为家属来得很快，见过急救中心里面已经盖上白布的父亲也很冷静，出来之后就一直跟机组代表相叶雅纪道歉和道谢，说本来她也知道他的情况，让他不要硬来的，他还是这样，真是给他们带来麻烦了，还说了谢谢他们的救助。

 

明明他们就没把他给救回来。

 

二宫和也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相叶雅纪和家属说，他是真的很希望能挽着你的手进教堂的，我真的很抱歉。

 

听见了这话，新娘子终于泣不成声。

 

 

刚刚用尽全力做心肺复苏，二宫和也现在两个手臂都酸软得抬不起来，不用问，比他更加奋力的乘务长状态肯定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但是在他牵上相叶雅纪的手的时候，对方还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勾住了自己的手指。

 

相叶雅纪回过头，和二宫和也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转过身来靠到二宫和也怀里去。

 

他当然知道相叶雅纪在难过，但是人死不可复生，他们已经做了那个当下最正确的事情了，现在再说什么都没法反驳他们就是注定无法留住那条生命的事实。

 

他转过头去亲他，脸颊和耳朵，他的嘴唇能够到什么地方他都亲了一遍。

埋在自己脖子里面的人还是哭了出来，抬起手臂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