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山

*

 

樱井翔刚来昇曜的时候，大野智刚考上了维修督导员，晋升成为他们维修小组的组长，别人开始叫他leader，樱井翔也跟着叫他leader。

后来两个人在一起了，樱井翔便想要一个亲近一点的、只能自己叫的称呼，才开始改口叫他兄さん。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飞机起起落落，组员来了又走，樱井翔都从最初的高级副机长晋升到了机长的位置，大野智还是维修小组的组长，是停机坪上一叫「leader」就知道是谁的人。

 

也不是没有更好的出路。

像维修这样一线的部门，工作任务又累又重，一年四季都得在停机坪上日晒雨淋，而且还得担着要是出错就会牵连整个客机乘客生命安全的压力，就算工资比起外面的上班族来说还算过得去，但是能在维修员这个行业熬下来的人实在是不多。

 

对于大多数坚持下来的人，他们选择的归宿就是工程部门。

工程师就是整个飞机制造与维修体系的最上游，去到哪里都是被争抢的存在。

 

樱井翔就一直想大野智去考个工程师执照。

在一线工作了那么多年的他早就已经够资质成为一名工程师，他就是缺少通过考试获得认可这一环而已。

大野智要是能考上了，继续留在航空公司的工程部门和樱井翔一起工作也好，或者跳槽到飞机制造商从事相对稳定一点的工作也行，总比一直呆在一线要好。

工程师的工作任务不比一线维修员的轻，要担当的责任更是不比维修员的少，但是至少这样的工作是没有了维修员这样累人。

 

樱井翔也是心疼啊。

他是飞机师，在工作上是和维修员直接相关的人。

飞机的航前航后的检查，起飞降落的推出推入，都是在依托地面的一线去完成。

 

所以樱井翔见过大野智在烈日暴晒之下大汗淋漓的样子，见过他在凛冽寒风里面缩着脖子抖得连转弯销都举不起来的样子。

就算知道这就是工作，这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但是每次看见他一沾上副驾驶的椅背就能睡得不省人事的样子，樱井翔是真的觉得心疼。

 

于是樱井翔就真的很想他去考个工程师执照，用另一种方式继续当一个leader。

但是大野智每次都拒绝。

 

他说自己不擅长考试，每次定期考核都已经能要去他半条命了，这还是一个没有接触过的试，他是考不过的了。

他说自己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他一想工程师每天都得和厂家代表还有PPD、MCD他们打交道，就觉得不如一直对着飞机引擎和飞行日志。

他说自己不擅长做决定，他说是那种能够根据别人制定的工卡一步一步走程序的人，而不是那种能写出方案能制定工卡给别人走程序的人。

他不想去考工程师。

要是真的等到他年纪大了身体跟不上了不能再胜任这份工作的话，那他就去买艘船当船长好了。

到时候樱井翔当机长他当船长，一起称霸蓝天和大海不是挺浪漫的嘛。

 

然后说自己不擅长考试的他一次就通过了船舶免许考试；

说自己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他当着樱井翔的面和别人搂搂抱抱；

说自己不擅长做决定的他亲口和樱井翔说，他要和他分手，这是他的决定。

 

现在他居然还在准备工程师考试了。

 

樱井翔真的不知道大野智当时是没说实话，只想找借口来推脱他不想做但是樱井翔逼他做的事情。

还是只是他变心变得太快，比高空天气还难以捉摸。

 

*

 

大野智刚开始收拾工具箱，莫名有直觉想要回头看，就看到在朝自己走过来的樱井翔了。

明明不是在玩一二三红绿灯的游戏，樱井翔被大野智这么发现了，也没有继续走近他的胆量，只能站在原地不太自然地拍了拍飞机的滑行轮。

「额，那个，我今天飞冲绳，下午4点就能回来了。」

 

大野智继续收拾工具箱，「我知道。」

 

在这个点都能在停机坪看见大野智，樱井翔问了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你今天是上早班吧？」

 

大野智没有抬头，但是还是回应了，「恩。」

 

「那么，你看，时间那么巧的话，」樱井翔看看天又看看地，就是不敢去看大野智，「不如你别坐班车回去了，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不了。」大野智果不其然地拒绝了。

 

是有点失落，但是这也是樱井翔能够料想到的事情，他也没有继续强求，只能点点头勉强笑了出来，「这样啊，我知道了。」

 

「我们小组今晚晚上约了去聚餐，没有时间。然后要上两天中班，晚上也没有时间。」大野智终于收拾好工具箱，站了起来，「要不大后天？大后天我休息，吃晚饭的话应该可以。」

 

樱井翔这么一听大野智不仅没有拒绝和他一起出去吃饭的事情，还主动开口和他说他哪天有空可以吃这个饭，开心得差点不用推动就飞上天去了。

「我明天夜机飞夏威夷，大后天下午就回来了，那我去预约大后天晚上的店？你等我回来？」

 

大野智提起自己的工具箱，转身之前才说了一句，「都等了你那么多年，也不在乎多等这么一次了。」

 

*

 

大野智是等了樱井翔很多年了。

 

他们这些开飞机的人总是说着时间观念是最重要的，有时候别说是差一分钟了，就算是差一秒都会酿成大事。

 

二宫和也就总是这样说，说要是飞机延误的话，公司是会按照分钟被罚巨额罚款，所以飞机师的每分每秒都是很多很多钱，他们的时间别人可浪费不起。

 

可是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守时的人。

而且他们总有借口去解释他们的不守时。

 

樱井翔总是掐着表过日子。

但是樱井翔却总是迟到。

 

前序航班延误、流量控制、雷暴天气、乘客迟到，甚至连东京湾飘来了一片雾都能成为樱井翔约会迟到的理由。

 

大野智记得有一年大晦日樱井翔难得不用飞，第二天也不用回去群马，两个人约定好等大野智下了班，晚上就一起出来倒数的。

那天晚上还下了雪，大野智到了约定的地方还巴望着要是樱井翔有戴围巾出来的话，他就要去抢了他的围巾来戴。

等到他都买好两杯大杯热可可等他过来了，樱井翔才打电话和他说公司打电话说原来一班飞伦敦的航班机长在去机场的路上出意外了，要他立刻就代替他的位置飞，没法陪他倒数了。

大野智听见这个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工作要紧，你在那边也能好好过新年啊。

 

飞机师的时间值钱，但是大野智的时间就不值钱了。

樱井翔可能是这样觉得的吧。

 

大野智总是在等他。

但是樱井翔的时间太宝贵，所以他没法换过来将时间留给大野智。

 

大野智终于决定要和樱井翔分手，是因为两年前的一件事情。

那一天樱井翔负责驾驶一架777到纽约。而航班的航前检查，刚好就是大野智负责的。

 

机位上的那架777问题很多，从发动机到咖啡机，要修要换的大小故障可不少，但是如果他们小组的成员动作能快一点，绝对不会耽误乘客上机。

被问到的时候，大野智也是这样和樱井翔说的。

 

樱井翔在机场一向讲究公私分明，大野智跟他报告的时候他还特地避过自己的目线，说，既然leader这样说，我就把飞机交给你了。

 

他们小组的孩子都很能干，内外合作很快就把大部分故障情况都解决了。

最后就只剩下把飞机的前轮换掉，就能让樱井翔通知乘务上客了。

 

别说一直坐在驾驶舱里面的樱井翔着急了，他这个维修督导员也着急得不得了，时刻掐着表争取每分每秒，想要尽快完成工作，更不想让樱井翔失望。

 

所以他非常记得是七分钟。

就是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七分钟的时候，樱井翔从驾驶舱里面下来，和他们说，他决定换机。

眼看着他们只剩下一个轮胎没有换了，樱井翔却连七分钟的机会都不给他，选择了肯定更加耗时间的换机。

大野智当然不忿，上前去就跟樱井翔解释说就差这么一点了，再给他一点时间就好。

但是樱井翔别过了头去，没有看他，冷静地坚持自己意见说要换机。

 

临时才换机，设备要重新调试，机供品和行李要重新上载，到了最后飞机延误了一个多小时才开始上客，大概延误了三个小时才起飞，公司因此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工程师在事后监测过原来的777就算换了轮胎，襟翼的部分还是有问题，肯定无法按照原定时间起飞，估计是大野智小组负责检查襟翼的成员因为赶时间，所以遗漏了工卡上规定的步骤。

最后事件报告出来是说作为组长的大野智判断失误，预估错了维修时间，而且在这样的紧急状况都没有及时通知工程部的同事帮忙，缺乏统筹能力，处分停职一个月。

 

那个时候的樱井翔是冷静有远见能及时换下问题飞机换上安全飞机的英雄，停职这件事情大野智也没有和樱井翔说。

他也许的确是判断失误，他们小组的组员也许的确是出现纰漏了，但是这是他自己的问题，是他们小组出现的问题，作为小组长有错就承担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樱井翔不相信他是另一件事情。

他要是觉得飞机有问题飞不了，那他大可以从一开始就决定换机，他们把777拉回机库里面慢慢修理。

但是他却是先说把飞机交给你了，然后就说不要他交给他的那辆飞机了，要换一部才飞。

 

樱井翔说要公私分明，但是他这样的决定令到作为维修督导员的大野智和作为他男朋友的大野智都很难过。

他连七分钟都不肯给他。

大野智真的很难过。

 

分手的话他都不敢和樱井翔当面说，而是算着他在纽约那边的休息那段时间，偷偷发到他手机的。

所以差不多是整整一天，他的手机都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在地球那一边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被甩了。

 

明明说分手的人是他，害怕得想要逃掉的人也是他。

他怕樱井翔回来之后会找他复合，他又会像以前那般软弱被他哄着哄着又答应了，到时候又得难过很多很多遍，于是借着公司和美国一家航空公司有个交流计划，自己又停职了，赶在樱井翔回来之前就收拾好，退掉房子，然后在樱井翔驾驶的从美国回来的飞机落地的时候，登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

下次还是不要将两个西皮放一篇文里面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