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阿瓜┬┴┤_·) 。






然而一切欲念愿望听得太多
越会想重头开始地走过。
 
 

【竹马】怪兽(2)

2.


在大部分海岸的大部分时间,海水在一次日月轮换之间,会有两次涨落。人将白天的涌水称为「潮」,将晚上的涌水称为「汐」。
这大部分的海岸,在一次月亮盈亏之间,会有两天一日只发生一次涨落。而这两天,在大部分时间,会是新月和满月之日。


这些关于月亮和海洋的事情,二宫和也是在陆地上知道的。
曾经的水手总是在海的中心,随着船在潮流之中浮浮沉沉,总是离岸太远,来不及知晓海水会随着日月的升落变化而吞吐海岸。


他花了大气力才从那片深蓝牢狱逃出来,却总能在晚上半睡半醒的时候,记起海水咸涩的味道和指尖的冰凉。




随着年岁堆积的记忆慢慢入侵他的记忆宫殿,逐点将那些所谓的陈年旧事赶出二宫和也的脑袋。
记得越多,他就忘得越多。


只是即使是这样,二宫和也都能够肯定现在只离自己有五、六米的人,就长着自己记忆中相叶雅纪的样子。
二宫和也不敢说话,只敢躲在漫天青翠之后,安静地看着再世的恋人的动作。
那个人正拿着砍刀,一下一下砍在那和他一样纤细的竹竿上,发出了将旅途中的二宫和也吸引过来的声音。
他和自己所了解的相叶雅纪要年轻白皙上不少,但是无论眼睛鼻子嘴巴,还是脸上痣的位置都和那个和二宫和也走过完整一辈子的相叶雅纪一样。
从他背后延伸出来的红色背带在他的胸前打了一个结,随着他的动作不断跳动,像是胸腔之下那个鲜活有力的器官。
被背带和他绑在一起的是一个比起那个人更加白嫩的孩子。孩子比起大人更早发现了二宫和也的存在,乌黑的杏眼一直盯着二宫和也。


好像是潜意识已经做好了会再见到他的心理准备,这一次再见到他远远没有第一次让人惊讶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就是知道,他肯定会再见到那个人的。
但是这一次他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原来正拿着砍刀砍竹子的人也察觉到了二宫和也的存在,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用着中气十足的声音问他,「迷路了吗?」

二宫和也只能点点头,「走进来就不知道要怎样走出去了。」

大概是将二宫和也背上的全部家当当成是商品,那个人托了托自己背上的孩子,「是去西坡赶集的吗?」

二宫和也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口中的西坡是什么地方,但是既然他都找到了他,那他这段旅途也需要暂告一段落了,「算是吧。」

男人弯下腰将砍下来的竹子用带过来的绳子捆成一扎,让二宫和也看见他背上的孩子裸露的双足原来一直在空中晃动着,「那我和你一起走吧,我也该回去了。」

「嗯。」二宫和也摸上手边的竹子,感受到了一阵凉意透进了自己的手心,「我叫二宫和也。」

男人将捆好的竹子拿在了手上,指了指自己背后的方向,示意那边才是走出竹林走向西坡的方向,「我叫相叶雅纪。」


真是一个毫不意外的相叶雅纪。


二宫和也跟上这个相叶雅纪的脚步,看着他背上的孩子一直伸出手来想要碰一碰自己这个陌生的人,也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那只小手,「是男生么?」

被这么一问,相叶雅纪下意识扭过头想要看着二宫和也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他的视线在刚刚擦到二宫和也眼睛的时候就匆匆收了回去,也不太自然地用自己空出来的那只手托了托自己背上的孩子。「嗯,叫宏。相叶宏。」


相叶宏拽住二宫和也食指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在力气上不懂得收放的样子,和背着他的相叶雅纪一模一样。
如果他眼前这个相叶雅纪仍然是他所熟知的那个相叶雅纪的话。



在上一世的相叶雅纪从他身边离开之后,二宫和也就再次踏上了旅程。
过程中的他像艘没有锚的船,随着翻涌波浪起起伏伏。
风将他带到哪里,他就漂泊到哪里去。

虽然依然厌恶长生不老这个东西,但是二宫和也已经放弃了寻死的想法了。
在鲛人まーくん之后出现在他身边的农夫相叶雅纪,绝对不是造物主给二宫和也开的玩笑。
自己也许是因为被那一碗鲛人汤赐予了从轮回脱出的资格,变得不老不死。
那么不幸的まーくん,会不会就代替了自己,困于生生世世的轮回之苦中呢?

二宫和也和他不一样。
他还有很多时间。
他知道自己肯定可以再见到下一世的他。

然后他就在这里了。



二宫和也住进了村子里面,如相叶雅纪所言,做起了一名小商人,干起了倒腾小玩意的工作。
有一个正式的身份,会让他更加方便接近相叶雅纪。
而相叶雅纪对他似乎也毫无防备,见二宫和也一来,就大门一敞,将他迎进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两个人以酒友相交,越是交往便越发熟络。二宫和也因此也得以从相叶雅纪自己的嘴里,打听到他错过的那些故事。

这一世的他其实并不姓「相叶」。
这个「相叶」,只是相叶宏母亲的姓。

相叶家是远近闻名的木匠世家。
相叶雅纪从小就进了相叶家当学徒,拜了上一任的当家为师。
上一任的当家没有留下子嗣。万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也只能让 徒弟雅纪迎娶自己的独生女,好将相叶家的家业继承下去。

作为一个外人,想要继承相叶家的名号自然得要舍弃从前的姓氏。
这对男人来说是一种屈辱。
可是相叶雅纪根本就没有选择。

虽然是一起长大的,但是他和妻子的关系并不好。
相叶雅纪觉得成亲生子只是无奈之选,自己的妻子和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情投意合,现在的生活不过也是勉强将就。
他妻子觉得他现有的安逸生活全都归功于她娘家的实力,自觉高他一等,将家里大小话语权都握在了手里,进一步剥夺了相叶雅纪作为男人的尊严。


二宫和也本来就只将相叶雅纪当作自己唯一珍重的东西,巴不得听见相叶雅纪的嘴里说出更多他们夫妻生活不和睦的事情,得知了这些事情之后就只有幸灾乐祸的劲,只是这些事情他不好在相叶雅纪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他也只能说,这么多年来,真是委屈你了。

他们两个人关系越不好就对二宫和也越好。
二宫和也当下是以相叶雅纪的知己立居的。
别人对相叶雅纪伤害越大,他就会知道,自己对他是会有多好。

二宫和也自认为自己绝对不是什么道义上的好人。
所谓的夫妻关系只不过是用来给别人看的证明。对于夫妇二人来说,顶多也只是个意味着无限责任的枷锁。

二宫和也认为真正的好结局只有两个人在精神上的最终契合,认定对方是自己唯一的那个人。
至于过程是怎样,他一点都不在乎。

他本来就是一个不被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则束缚的人。
所以也别指望那些所谓的道德律规就能规限住他。



相叶宏长得很快,像是竹林里面那些笋一样,出土之后便快速抽枝拔节,长得高大挺拔。
这孩子越长开,眉眼就越有父亲的神态。

相叶宏很亲近二宫和也,这是二宫和也自己也想不到的事情。
不过毕竟他是相叶雅纪的儿子,自己对他父亲无法表达的爱意,在不知不觉中传递他身上,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相叶宏和二宫和也偷偷说过,他的父亲活得并不开心。
工场的工作,家里的关系,都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虽然他总是笑着,但是相叶宏看得出来,他真正笑得开心的时候都是从二宫叔叔那里回来的时候。
然而那个时候母亲总是会给他泼上一盆冷水,指责他总是到外面去喝酒,总是不务正业,一点都没有作为男人的担当。
父亲也什么都不反驳,只是一味地忍着,天亮之后又依然一副挂着笑的面容。


二宫和也将所有的话都听进去了。
然后开始埋怨起自己来。

他这一次要是能来得快一点就好了。
早几年,早几年就可以了。

如果说当时他只是因为没有选择,现在才会活得那么挣扎的话,那么只要二宫和也能够早点出现,早点成为他的一个选择就好了。



那一天的天气并不好。
天从早上开始都阴阴沉沉的。
二宫和也在几乎凝固的空气之中嗅到了潮湿的味道。

相叶雅纪是在晚上来的。
那时候二宫和也刚整理好被褥,正准备灭了灯就打算休息,忽然就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门后的相叶雅纪脸上有一道明显到不行的伤口,此时此刻还源源不断地往外沁着血。但是他本人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看见二宫和也这样一副轻便装扮,小声地问了一句,「要睡了么?」

二宫和也的眼睛无法从相叶雅纪额头上的那道伤口上移开。
它从二宫和也那如山的记忆之中,唤醒了他和鲛人少年初识的那一个晚上。
那天晚上的他也是这样,因为二宫和也的鲁莽挨了狠狠的一板子,额头上肿得鼓起了一个包。但是疼过之后还是笑着,从胸膛之中发出了像水被搅动的笑声。

二宫和也想起这个也想笑,但是一开口鼻子就酸了,说的话也带着难以忽略的哽咽,「她打你了么?」

「她只是不小心打碎了茶杯,只是我自己没注意……」
相叶雅纪原来还想解释,但是到了后来自己都觉得说什么道理都不通,就只能低下头来,说了一句「对不起」来。

压抑了一整天的暴风雨终于从天上泄了下来,将二宫和也的小屋用水幕包围成一座孤岛。

二宫和也打来一盆清水,跪在相叶雅纪面前,小心地帮他擦拭伤口。
但是无论自己的力气放得再怎么轻,面前的人都会因为清水带来的刺痛感,而疼得皱起眉头来。

这是他们这一世,两个人距离最近的时候了。
近得二宫和也能够轻易地将他脸上所有的肌肉动作都纳入眼睛之内。
他的蹙眉,他的抿嘴,他眼睫毛的轻轻颤动,二宫和也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吐息,他的气味,他身上那些总能把二宫和也死死克制住的东西,二宫和也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相叶雅纪像是感觉到了二宫和也动作的犹豫,睁开了他的眼睛来。
他的瞳永远都是这样乌黑明亮,干净得像是颗宝石,只要有光,就能折射出更加璀璨的星芒。

好像是因为两个人这样的距离让相叶雅纪觉得害羞,两个人对视过之后,他立刻就别过了眼睛来。
清洁过程也完成得差不多,二宫和也也就将毛巾放回旁边的盆子里面,跪坐在他面前,「不如走吧。」

相叶雅纪不明所以,「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只要不留在这里就好了。就我们两个人,如果小宏也想跟我们走的话,那就带他一起走。这些年我攒了一点钱,我们去别的地方开展新生活不是问题的。」二宫和也低下头,不敢抬起头看他,用着近乎是乞求的口吻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走吧,好不好?」

相叶雅纪没有回答,只是垂下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宫和也鼓起勇气,伸出手去,抓住相叶雅纪在大腿上交叠的两只手,大拇指轻轻地在他的手背上摩擦着。
他的手和脚,是四季如一日的凉。
但是相叶雅纪的手掌不一样,永远都如二宫和也记忆中的宽厚和温暖。

这样的手却慢慢,从二宫和也的手中抽了出来。
像是抽走了堵住二宫和也心房的塞子,无声无息地将那原来的缺口敞开了,让他放置在其中的希望和憧憬从那个缺口,哗啦啦地全部流出来。
一滴也不剩。

他又将那句话说了一遍。
「对不起。」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谁也没有对不起。
也许他只是将这句话当成了习惯,开口就说了出来。

真正要说对不起的人可能是二宫和也。
就算这个相叶雅纪的生活再糟糕,这一世他也没有插手的资格。
自己当时就不应该留下来,说好的路过,就真的让他过了就好了。
二宫和也说是爱他。可是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面前的相叶雅纪,究竟需不需要自己的爱。

这样的他还要说出什么让他放弃自己的生活,跟他一个所谓的知己,去别的地方开展新生活这样荒谬的话。
自己也是让相叶雅纪觉得生活压抑的一个原因吧。

真是十分抱歉。

相叶雅纪起身站了起来,「我要回去了。」
二宫和也都还没有来得及挽留他,他就冲进了屋外倾盆的大雨之中,再一次被无止尽的水吞没了。


二宫和也晚上没睡好,梦见很多零碎的东西,比如海,比如黄土地,比如竹林。
然后在早上睁开眼睛之后,他就把那些零碎的东西,全给忘掉了。

相叶雅纪好几天都没来找自己。
相叶宏说那是那晚他冒着大雨回来之后,就起了大病,一直卧床不起。

病痛吹枯拉朽般把原来一个如此健壮的人给击垮了。

听说他一直没有好转,情况一天比一天差。

到了最后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二宫和也竟然产生了一种他终于能够解脱的感觉了。



这样的话,那就下次再见吧。

=tbc=

先让我谈个几百个轮回恋爱再来说正经事(

25 Jan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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